【改进文风大家谈】
作者:陈君(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、古代文学研究室副主任)
因为在大学时受陈苏镇老师的教诲和影响,出身中文系的我对历史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,也读了许多历史学家的著作。除了钦佩他们的学识和思想,也特别欣赏他们的文字:读王国维先生的《观堂集林》《流沙坠简》,便觉一股渊深朴茂之气扑面而来;读陈寅恪先生的《金明馆丛稿初编》《柳如是别传》,就会为其清峻感伤的笔调所打动;读唐长孺先生的《魏晋南北朝史论丛》《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三论》,则惊叹于他的简质精拔、温润从容。
田余庆先生,更是当代历史学家优美文风的代表。同样的材料、同样的问题、同样的线索,或许别人也能发现、也能写出来,但为什么偏偏田先生的论著这样富有魅力、引人入胜?文字表达能力有些是天生的,如庄子之寓言、贾生之政论、太白之诗歌、东坡之文章,羚羊挂角,无迹可求;有些是后天形成的,通过学问的滋养和时光的淬炼也能达到高妙的境界。就后者而言,田余庆就是一个例子。阎步克教授说,田先生对出手的文字要求非常严格,即使是一篇短文,也是改了又改、反复锤炼。语言的仔细琢磨加工、文章结构的精心布局,是田先生成功的关键。
田余庆文字的精妙之处,还在于他的分寸感和时代感。所谓“分寸感”,就是叙述事实清通简要,阐释理论雍容纡徐,该下断语时斩钉截铁,证据不足时留有余地,不给自己留下遗憾。所谓“时代感”,是指学术文字能够与所研究的对象和时代达到一种同质的美,比如《东晋门阀政治》的语言精细微妙,别有一种含蓄深沉之美,而无直白浅露之憾,生动传达出中古士族时代独有的典正、优雅之美;《拓跋史探》关注一个少数民族在北方草原的游牧、转徙和嬗变,其文字充溢着历史的悲怆、沧桑之感。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研究对象里面去,自然能够带给文字别样的光彩。
《光明日报》(2025年04月26日 01版)